少年篇

那時候的顧子言覺得一切煩惱, 只要有謝異書在，都可以迎刃而解。

直到那柄貼有“甲戌”二字的鐵槍變得溫熱，國子監偏舍裏的血一濺三尺,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追到皇宮, 被身穿重重鎧甲的士兵攔在巍峨森嚴的宮門口，他才明白。

冰冷的鎧甲, 高大的宮墻。

即使他求爺爺告奶奶地進了這道門, 也派不上任何用場，他只是螻蟻。

是這貴族如雲的皇城根下, 最掀不起風浪的一條命。

阿筍匆匆找到他時, 他臉色平靜，正穿梭於街巷鬧市的各種攤販之間。

天色已晚, 早過了用晚膳的時辰，國子監也早就放課, 阿筍慢慢湊近，見他似乎相中了一把柴刀, 正拿在手裏掂量，阿筍疑惑道：“公子買刀？府裏不是有那麽多刀嗎？”

“府裏的刀是他們的，不是我的。”顧子言嗓音淡淡，阿筍沒有多想，只是盯著他手裏那把刀：“這把就算了吧, 雖然便宜，但是看起來鈍鈍的，別說砍柴了，怕是殺雞都殺不死。”

攤主一聽就急了：“小兄弟你可別胡說啊, 我這刀就是放得太久了看起來賣相不怎麽好而已，你拿回去磨磨, 再硬的木頭也一刀劈開。”

阿筍翻白眼：“睜眼說瞎話呢，真當我家公子——”

“骨頭也能劈開嗎？”顧子言冷不丁發問，攤主道：“那得看什麽骨頭呢，大腿骨什麽的肯定是沒問題的……”

“頭骨。”顧子言突然擡眼，墨黑的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他：“可以？”

“當然沒問題！鋒利得很！”攤主典型的自賣自誇，阿筍抓起那破刀就要丟回去，顧子言卻握著刀抽開手，避過阿筍道：“我沒有餘錢，只買得起這把。”

阿筍一楞：“那我給您墊，咱們要買就買把好的。”

“不用。”顧子言說完，付了賬便走，阿筍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家公子有點不對勁，快步追上他：“公子今日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？”

顧子言搖頭，露出一個和平時別無二致的笑：“沒有。”

阿筍沒再追問。

兩人並肩回府，在外院門口，瞧見了幾個探頭探腦的人，領頭的那個，正是顧靖宇，在他身後還有梁盛臨一行，一群人的臉色都是如出一轍的慘白。

見到這群人就準沒好事，阿筍立時機警起來，擋在了顧子言前面：“公子你別怕啊，有我在，他們不敢做什麽的！”

他沒聽到顧子言的回應，轉過頭時，一抹清瘦的身影從他眼前掠過，阿筍楞神的功夫，顧子言已經迎面朝那幾人走去。

阿筍一怔，自家公子平日見到這群人躲得比逃命還快，今日這是怎麽了？

他正迷茫，顧靖宇突然被人推了出來，臉上毫無血色，手和腿還在不可控地微微顫抖：“哥，哥哥……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晚？去，去哪了？”

發現被捅的人是謝異書後這群人便嚇懵了。

第一反應是逃，逃完之後腦子清醒過來頓覺不妙，再返回那偏舍時，裏面已經沒人了。

謝異書被宮裏的人帶走了。

一無所知是最讓人恐慌的，一群人不敢回家，更不敢在學堂徘徊，生怕露出一點馬腳，惹人懷疑。

顧靖宇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，顧子言沈靜地註視著他，眸光在他的臉和身子上緩緩滑動，顧靖宇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，往後退了一小步。

怎麽會，他怎麽會害怕顧子言這個軟柿子？

謝異書受了那麽嚴重的傷，肯定是活不了了，現在除了顧子言這個慫包能猜到事情的原委，沒有其他人能知道了。

既然是這樣，為什麽不一不做二不休，殺了他？

顯然，他身後的幾人想的也大差不差。

梁盛臨上前一步，裝傻充楞道：“顧，顧子言……你今日，沒和殿下一起嗎？”

他額角還有謝異書上次給他砸出來的疤，說話時一抽一抽的，顧子言看著那道疤，突然上前幾步，手中的刀柄緊緊握著，指關節的骨頭把皮膚頂得蒼白。

梁盛臨視線下移，這才看見他手裏的刀，飛速後退，驚叫道：“你幹什麽？”

但顧子言只是把刀在門前水槽裏打濕了水，錯身便進了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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